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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跃无奈地说:“医院说,邓安当时拉开病人家属就可以了,不应该在拉开后继续打人,病人儿子被邓安打得不轻。”
    颜子真说:“干吗不打?不打白不打。医院的话在道理上是这样没错,但是问题是当时邓安不用武力能拉开他们吗?那拉开了人,就算不打也会被说成打,还不如打个痛快。凭什么他们可以无理取闹把人打成重伤,还可以要求赔偿?”
    邓跃说:“你倒是和邓安的说法一样。”
    颜子真板着脸:“我虽然讨厌邓安,但我一向先帮亲再帮理,何况这次道理也在他这边。”
    邓跃笑起来,告诉颜子真,邓安支付了病人儿子的医疗费,至于那人提出的疗养费误工费损失费,邓安也一分不少地付给他,不过听当时病房里的人说,邓安闲闲地跟那人说:我向你担保,这些钱,你还得花在医院里。据说那人都傻了。
    这句话颜子真当面问了邓安,邓安停职之后空闲了很多,时时被邓跃叫了回家吃饭,邓跃工作虽忙,这段时间也尽量抽空回家,颜子真偶尔便也跟着去。
    邓安看她一眼,笑吟吟:“我可以理解成你为我担心吗?”
    颜子真瞪着他:“你有需要我为你担心的地方吗?”
    邓安咬着筷子装作思索,半晌后惆怅地摇摇头:“你不够美。”他的眼里全是笑意,十分狡狯。
    颜子真见他全无人们想象中的潦倒失意,与出事之前根本一模一样,那些爆料那些传闻还有停职的事情对他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心下对他倒也佩服。
    ☆、第28章 二十二
    1936年,省城康家大厅。
    十岁的康锦言蹬蹬蹬从楼上跑下来,瞪着正在大厅嘱咐女佣的管家说:“我昨天让你买的燕窝呢?”
    管家停下嘱咐,说:“大小姐,昨天老爷有贵客,全家上下都各有手头活计,因此还没来得及去买。”
    康锦言抿了抿嘴,问:“那今天有没有人有空?”
    管家犹豫片刻,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康锦言眼中厉芒一闪,心下微凛,想起康家虽然当家的已换了人,可不知为何,家里上下佣人对小小的康锦言始终不敢太过放肆,他身为管家,深得康老爷器重,少与康家小辈打交道,也知康老爷并不看重几个女儿,可这一道稍瞬即逝的眼中厉芒到底还是让他改了主意:“大小姐放心,今天有人有空。”
    康锦言也不多言,转头便上了楼。
    走廊才走了一半,便看到一个身着大红织锦团绣旗袍的女子缓缓走来,那旗袍上绣样繁复,艳丽无匹,却掩不去那女子丽质天生,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康锦言。
    康锦言只穿了淡蓝洋装,脸容也算秀气,在她面前却不值一提,只她小小身板挺得笔直,肩背极挺拔,神色间淡淡,微垂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不屑,径自从女子身旁走过。
    那女子却说:“锦言以后要燕窝,直接吩咐厨房采买便是,小小事情不要再麻烦管家。”
    康锦言并不作答,连身形微微一顿都不曾有,恍若未闻一般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五岁的康锦意端端正正地在描红,见得姐姐进来,露出一个很大的欢喜笑容:“姐姐,我写了五十个字了!”
    康锦言也露出笑容:“锦意真乖。”
    康锦意放下毛笔,跑去洗了手,见姐姐正在检查自己写的字,便乖乖地靠在姐姐身旁,抱住姐姐手臂。
    康锦言见妹妹软软的小身体依偎着自己,心中也暖暖的,笑着说:“锦意今天这五十个字写得真好,来,我们拿去给妈妈看。”
    康锦意一声欢呼,先就冲出房门,跑到尽头母亲房间,也不敲门,横冲直撞地跑进去:“姆妈姆妈,姐姐夸我今天字写得好呢。”
    床上的中年女子似是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小女儿,早笑容满面地转过头来,声音软糯柔和:“我们锦意真了不起。”中年女子面容秀气,和康锦言有七八分相像,却满面病容。
    康锦言随之进了来,把妹妹的描红给母亲看了看,两人夸了康锦意一阵子,康锦意便心满意足地跑到一旁玩玩具去了。
    康锦言的母亲史氏低低地叹了口气:“锦言,你待孙姨娘软和些。你总这样,你爸爸就更不喜欢你。”
    康锦言抿了抿嘴:“我要再软和,他们母子更欺到咱们头上来了。妈你别管这些了。”
    史氏怔怔地说:“可是锦言,你才十岁。”
    康锦言握住母亲的手:“所以妈,你要快点好起来。”
    其实康锦言心里也知道,就算母亲身体健康,也与事无补,孙姨娘容貌极美,又生了父亲唯一的儿子,很得父亲钟爱;而母亲只生了自己姐妹二人,性格又柔弱,在康家早不当家,自己母女三人每每被佣人怠慢。
    但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心中也彷徨无计,只愿母亲病好,自己带好妹妹,至于之后,她也想不了这么多。
    这样的软弱无依她只在周默面前流露,对着其他任何人,她的小小肩膀比谁都挺得直,她的骄傲不容任何人看低。但是周默不同,周默很小时候便会逗她笑,会偷偷带她出去街上玩,会带她爬到城里最高的楼顶,陪她看天高地阔。他从来不安慰她,但是每次见了面,周默总有办法让她开怀,让她忘了不愉快,然后回到家里能够换个角度去解决问题。康锦言也从来不抱怨,她只是沉默,在他面前垮下小小肩膀,然后在周默的说笑陪伴下,慢慢绽开笑容,重新挺直肩膀。
    康锦言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她有点像她父亲,很有点大小姐脾气,只是自从孙姨娘进门,生了儿子,原本很得康老爷疼爱的康锦言渐渐变得无足轻重,她审时度势,不再骄纵,力所能及地保护自己关心的人,却也从来不曾放低自己的骄傲。
    这一点,长大后的周默曾经说过:“锦言,我后来仔细地想,我真心爱你,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康锦言其时骇笑:“周默,你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周默悻悻:“我早慧。”
    康锦言笑不可抑。
    但在当时,康锦言的生活并不好过。
    佣人并不很敢欺负她们,但随着孙姨娘的儿子渐渐会说会笑会闹,孙姨娘的话越来越有权威,她早有了掌家的权,且隐隐然有当家的威。
    这个世道,这个年头,同从前的乱世又尽不同,从前就算是乱世,明面上多少也守着规矩,世家大族名门贵胄就算失了势,也一样有傲骨,造反的人多少也敬着他们,现在连几千年亘古不变的皇帝都拉下了马,紫禁城早成空城,这便是抽去了他们的主心骨,惶惶然不知天日了,大部分的所谓傲骨拥有者都成了笑话,活着才是真正需要。而拥有真正傲骨、知晓真正傲的是什么的人自古以来就算在世家大族都是极少数。
    姨娘当家作主出外交际早便自然而然。更何况康家虽经年富贵,却也着实算不上世家。
    那晚康锦言放学回家,见妹妹康锦意嚅嚅地看着她,便笑着蹲下身抱住妹妹:“锦意怎么了?”
    康锦意软软的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小小声委屈地说:“姐姐,今天孙姨娘带我出门做客,她让我叫她太太。”康锦言身子一僵。
    近段日子,孙姨娘出门做客,会带上康锦意,康锦意比锦言长得好,小粉团子似的,和孙姨娘那漂亮的小儿子在一起,真正金童玉女。大约孙姨娘想着锦意年幼,好调教。康锦言对此没有任何发言权,史氏倒是觉得让锦意和孙姨娘母子搞好关系也挺好的。
    康锦言的声音有些硬:“你叫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