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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番“君舟民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民之拥戴者,为天下正统”的言论,像是一道劈开了黑暗的惊雷,在耳边骤然炸响。
    那其中的反抗精神,是风和颂从未接触过,从未感受过的,能令人心神俱裂的强大,那意念仿佛已经强大到能够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强大。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这麻木不仁的世道中的一个自诩聪明的糊涂人,站在泰山的脚底下,却妄自议论天下大局。
    而那个少年的话,却令人振聋发聩,使在这无垠的迷障中清醒过来。
    那一刻,风止了。
    新湖却掀起了汹涌波涛。
    他为这令人甘愿臣服的强大的精神力量而折服,可是等他终于决然地拨开重重迷障,他却发现。
    那个少年……他毫不犹豫地,走了。
    风和颂是和寇怀准一起冲出来的,可是当他们刚掀开竹帘,就听到寇怀准的母亲陈氏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晕倒在地。
    无法,二人只能留下,先顾陈氏。
    等到陈氏终于缓过劲来了,风和颂再出门,便连那荆州牧公子的马蹄扬起的灰尘,都平息了。
    “当真,走得决然。”风和颂长叹一声,覆盖在胸口的羽扇,随着他僵硬的手,僵硬地动了一动。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头发凌乱的陈氏靠在儿子的身上,与儿子寇怀准一同看着门口的他。
    用一种,极为复杂的、沉重的眼神。
    “风兄,你……”寇怀准如今也是心神大乱,眼中波光闪闪,仿佛有很多话,但都说不出来。
    “正如你所见,”风和颂矜持地颔首,“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想要一生追随报效的主公了。”
    “那竹帘后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寇怀准,另一个是他的好友风和颂。”
    温如瑾摸了摸马儿的鬓毛,一边听着520的汇报,一边淡定地避开从树上掉下来直接招呼他脸去毛毛虫:“风和颂是哪位?”
    “就是‘兰陵云珠子,会稽临江仙’里头的临江仙。”说到这个,520就有些愤愤不平,“这家伙是不是又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居然两个人一起让陈氏出面。”
    “不一定,只不过是他们觉得我不是正统,不乐意追随我罢了。”温如瑾的表情淡淡地,见左右随从的脸上都有些疲惫的神色,他便挥手,叫他们原地停下修整。
    520原本也怏怏不乐地匿了,结果没一会儿它又跑了出来:“老温!我刚刚看到那个风和颂追出来了,然后盯着你离开的方向望洋兴叹。”
    正在啃馒头的温如瑾眉毛一扬:“哦?”
    “嘿嘿,他肯定后悔了,要是到时候他来找你,你收下他不?”
    “收啊,为什么不收?”温如瑾动作洒脱不羁地举着水囊喝了一口水,又将水囊递给了旁边的亲兵。
    “嗐,你真没脾气,咋不晾晾他。”
    “我不是没脾气,”温如瑾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些秃头的树木。
    “我只是没时间了。”他喃喃地说。
    是啊,他没时间了,天下逐鹿之势将起,外族政权嚣张至此,他哪还有时间和投奔自己的谋士别苗头、闹别扭?
    他恨不得对方一来,他就将人丢任上,不死不下火线。
    “唉,你的金毛犼要被关疯了,打它醒来就没停止过拆家,也没停止过骂我,这会儿系统空间已经没有家具可以给它拆了,而我,已经变成了它的第十八代玄孙,还是没有小鸡鸡的那种,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它搞出去啊。”
    说到这个,温如瑾就冷笑出声:“你没跟它打架?你这么能忍?”
    520说:“我现在是个很好的系统,距离成佛也不远了。”
    “呵,你只不过是股票输了,想要拿它的金毛抵债不敢得罪它而已!”
    “你为什么要揭我老底!难得糊涂你懂不懂?”
    温如瑾和自家系统互怼了几句,看了看天色,便决定继续赶路。
    他领着自己的亲兵们打马过重山,只是看着这重重叠叠的山峦,以及并不那么宽敞的山道,温如瑾忽然有了一个不那么快乐的猜想。
    这样的地势,根据他剿匪的经验,这里拥有打劫的优越地理条件。
    而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一定有土匪。
    再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的土匪一定还是悍匪,杀人越货的那种。
    再再根据他衰神投胎的体质,这里的悍匪一定会来打劫他。
    早已经衰出经验来了的温如瑾,淡定地取下了背负着的方天画戟。
    这顺溜的动作,看得左右亲兵和侍从们都愣住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开始一一拔刀,警戒四周。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越山道,忽然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冷兵交接的厮杀声。
    温如瑾的目光一凝:“加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和猜测的一样,前方出现了悍匪和商队厮杀的场景,温如瑾毫不犹豫地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纵马杀入,帮助这些商队将抵抗悍匪。
    正如他刚刚的推断,这些悍匪的身手还都挺不平凡的。
    直到日落,众人才将悍匪杀尽,在温如瑾的各种关照之下,他的人马没有出现重伤和死亡的情况,只是多少的轻伤是无法避免的。
    而被救下的商队,就没那么好运了,山道上布满了尸体,除了悍匪的,就是商队请的镖局的人。
    镖局的领头人受了些伤,还是强撑着亲自走到了温如瑾的面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温如瑾擦了擦脸上被溅上的血渍,“壮士如今身负重伤,还是回去歇着疗伤吧,不必言谢。”
    语毕,他又高声道:“原地修整,包扎伤口。”
    温如瑾皱着眉头看渐渐黑下去的天色,在思索和权衡,是带着这商队一块离开,还是自行离去?主要是,这商队看着也太过累赘了,货物多得吓人。
    看着应该不是没名没气的商队,怕不是什么巨富世家?这镖局人马的武功也很好,就算没有他,他们也能把土匪杀退,只是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罢了。
    温如瑾的手指敲了敲画杆方天戟的金属杆,在思考自己救下的商队,如果是敌方势力的后勤力量,他是自己蹲墙角抑郁呢,还是把他们的货抢走……
    “谁帮的我们?”
    “据说是荆州牧的公子。”
    “哦,荆州牧的公子……等等,谁!?荆州牧的公子!?”
    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震惊到嘶声裂肺的动静,然后温如瑾一回眸,就瞅见有两个人远远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奔向了自己——
    “小外甥!!!”
    温如瑾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石氏兄弟见面,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把对方的货物全劫走的时候。
    夕阳西下,锦衣少年一手攥着马绳,听见声音侧身回首看来,他的眼瞳是深深的黑色。落日的余晖却让金色洒满了他的脸颊,于是那浓稠的墨色,便似乎也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圣神到不可直视。
    他用这样一双眼睛,这样一双能轻易叫人折服的眼睛,看了过来,恍若谪仙在月下降临。
    石氏兄弟一致地呆愣在原地。
    温如瑾眼珠子动了一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好家伙,穿金戴银都无法形容他们了,这是移动的黄金展示柜,这是黄金在当代中华区首屈一指的独家代言人啊。
    这两个展示柜夸张到什么程度呢,夸张到他们终于在温如瑾那双奇诡的眼睛下回神,然后靠近他的时候,他被刺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这长孙虎吧孩子?荆州牧其他义子都还小,出不了门的吧?”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说。
    “哎呀你走开,他当然是长孙虎,”另一个矮矮胖胖的黄金展示柜挤开了那个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这么俊的不是我外甥还能是谁?”
    温如瑾刚一睁眼,又被他们两个那镀了一层金的折扇给闪到,他沉痛地闭眼,有些明白为啥520只说他两在做生意,却从不说他两长啥样是个啥性格了,这根本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虎见过两位舅父。”还能怎么样?认命啊。
    高高瘦瘦的黄金展示柜热情地笑着,摸了摸温如瑾的肩膀:“我是你娘的二弟,名讳煅金。”
    矮矮胖胖的黄金展示柜终于意识到自己疯狂扑闪地折扇快要把自家外甥给晃瞎了,他赶紧收其了折扇,跟着哥哥说:“虎子外甥,我是你娘的三弟,名讳琢金。”
    石煅金,石琢金。
    好名字!
    又是煅金,又是琢金的,反正就是和金子杠上了。
    黄金一条龙啊!
    温如瑾:我仿佛看到了无数能闪瞎眼的黄金,以及这黄金能够供养的军队。
    温如瑾:有这样的两个舅舅,我应该痛苦吗?并不,我做梦都会笑醒。
    谁会不喜欢黄金呢?它难道只是金光闪闪的金属而已吗?不,不是,它是恒星那绚烂的超新星爆炸所诞生的浪漫。
    它是亘古恒星们的余晖!
    温如瑾:我爱黄金,多多益善,谢谢。
    石氏兄弟原本还以为这位新鲜出炉的小外甥,恐怕不是那么好亲近的,毕竟他在夕阳下侧身回眸的场景,实在过于震撼人心了。
    他们兄弟二人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他们个人的喜好是奇葩了点,但他们看人的眼光根本是毋庸置疑的。